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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安觉得是他把林鹤从耀眼的高处扯下来的。

他把林鹤变得普通，变得不那么厉害，变得也会做一些很不理智的选择。

而林鹤心里在想，孤苦伶仃这么久，好不容易有人陪他一起过年，

这心情像是有烟花从心底炸开，热烈又温暖。

骄纵成性的富家小少爷无家可归，不得不求助贫穷独居的班长。

现在，班长帮助了这个“一事无成”、曾经决裂过的玩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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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山就木

文笔细腻，喜爱描绘少年的成长故事。

代表作：《蜉蝣》《暗河长明》等。

微博：@是冷山就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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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路跑了好久，直到累得直不起腰来，身上的汗将他的衣服打湿，混合着这几天在那网吧沾染上的味道，他现在周身的气味称不上好闻。

他气喘吁吁，抬手抹了一下脑门儿溢出来的汗水。

怎么办？

他没有地方去，他刚才被吓坏了，夜晚这么黑，他毫无方向地乱跑，现在根本分辨不出来自己到底在哪儿。

他此时此刻筋疲力尽，肚子又饿，出过汗之后的身子被冷风一吹又微微有些发冷。

他把帽子往下扯了扯，环臂抱住自己，一边沿着墙根走，一边拿出手机想要弄清楚自己的位置。

结果他刚掏出手机，原本只剩下百分之二的电量突然变成了百分之一，他只来得及点了两下，手机屏幕就黑了。

一种难以言喻的绝望感侵袭了他的内心，他继续沿着墙壁走，发现越往前边越黑，路灯都不剩几盏，还有些胡乱摆放的垃圾桶，猛然间窜出来的一只野猫将他吓了一大跳。

他浑身抖得厉害，抱着自己不知道到底是应该返回去还是继续往前走，但是他已经不记得刚才怎么拐进来的，再返回去也不知能不能摸回去呢。

就在他踌躇着内心越发惶恐不安的时候突然听到了脚步声还有自行车车轮滚动的声响。

他立在那里，看到空无一人的窄道上，一位身姿挺拔的少年推着破旧的自行车往这边走来。

来人是他们班的班长，林鹤。

品学兼优，常年位列年级，奖学金助学金一直都是落入他的囊中，他样样都好，就是太穷了。

少年冷漠的面孔上浮现出一瞬的惊讶。

他面不改色地继续推着自行车往前走，被洗得褪成浅蓝色甚至有些发白的校服裤包裹着他修长的双腿。

沈安看着他目不斜视像是完全没看到自己似的往前走，到底被这段路走来的孤独恐惧吓破了胆，他战战兢兢地开口叫住林鹤：“班长！”

林鹤不知道是没听见还是故意没理睬他，脚步并未停下。

沈安控制不住地追了上去：“班长！林鹤！林鹤！”

林鹤的脚步这才顿住，看见沈安喘着粗气跑过来伸手扒在了自己的破自行车上，眼睛望着林鹤，声音放低了些：“班长，你家住这儿附近吗？我能不能去你家借住一晚……”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望着林鹤，像是怕他不同意，又说道：“你就当帮助帮助同学嘛，班长……”

林鹤的眼神从他有些微微发红的脸上，移到那攥着生锈了的自行车车杠的白嫩得有些刺眼的手指上。

他伸手扣住了沈安的手腕，把他的手扯了下来。

沈安被迫松了手，眼巴巴看着林鹤向前走，继续跟着他，嘴里继续嘟囔着：“行不行啊，你跟我说句话呀，咱们小时候不还是好朋友吗？我只是借住一晚……”

就这样，林鹤也没说允许，也没阻止他跟着自己，不过十分钟的时间，他们来到了林鹤家门口，林鹤把车子停在窗户边，伸手从兜里拿出钥匙打开了门。

沈安站在门口久久未有动作，他望着一眼就可尽收眼底的房间，尽管对于林鹤的贫困有心理准备，也不由得吃惊感叹。

这也太小太破了吧！

他是头一次见到这种房子，瓦数有些低的日光灯，一张不算大的床，看起来硬得要命，床的旁边摆着一张桌子，上面的漆已经掉得七七八八，桌面斑驳。

桌子的左边放着一口锅，还有煤气灶。

卧室跟厨房竟然是在一个屋内的！

全部加起来还不如他一个带阳台的卧室大！

而这看起来好像就是林鹤日常生活的居所了。

林鹤进了屋里，没有邀请他进来，但也没有关上门。

他把书包放下来，抬眼看到站在那里踌躇不前的沈安，不由似笑非笑地开口：“怎么了？沈少爷，下不去脚？”

沈安打量了一眼林鹤的脸色，不由摆摆手：“没有没有……”他抬起来脚步进屋，看到屋里的板凳只有那书桌前的一个，而林鹤的身体就挡在那凳子前面。

并且他看起来并没有要邀请自己坐下的意思。

沈安颇有些局促不安地站在那里，他打量了一下这个房间里的一张床，这要怎么睡？

这么窄的床，翻身不会掉下去吗？

“去把门关上。”林鹤突然开口说道。

“哦。”沈安听着一愣，然后就真的走过去关上了门。

长这么大，同龄人间用使唤的语气跟他说话的人屈指可数。

但是今非昔比，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这点道理沈安还是懂的，除非他真的想在这样刮着冷风的夜晚被林鹤轰出去，否则他就只能收敛一些他的少爷脾气，尽量不要招惹到林鹤。

林鹤其实不喜欢他，他能感觉得出来。

在沈安走神儿的片刻，林鹤已经掏出书本坐在了那张残旧的破课桌前，按开了台灯，目光专注地看着眼前的书本，不时用手中的笔勾画两下。

过了好一会儿，沈安实在是有些累，慢吞吞走到床边坐下了。

屋里很安静，他几次想跟林鹤进行一些客套的寒暄，对着那张专心致志没有丝毫表情的脸张了张嘴，到底后没说出来什么。

他这几日严重缺觉，关了门，房间又小，他这么坐一会儿就逐渐有些睁不开眼了。

然后他的肚子里非常突兀地传来了一声响。

他确实又饿又困。

沈安抿了抿嘴，然后目光扫过林鹤的那些锅碗瓢盆——摆放得倒是整齐干净。

“班长，有没有吃的啊？我有点饿。”沈安声音放低了点，望着林鹤问道。

林鹤拿着笔的动作停顿了一下，然后扭头看向沈安。

沈安的眼皮半耷拉着，像是真的很困没什么精神的样子，但在饥饿的迫使下又强撑着，那左眼皮上的小红痣显现了出来，带着血丝的眼睛望着林鹤的时候颇有几分可怜巴巴的样子。

“家里只剩下一些面条了。”

沈安一听来了精神，急忙说道：“面条也行，面条也行，班长给我下碗面条吃吧。”

从高中开始到现在沈安叫班长的次数都没有这一会儿多，好像他多叫几声班长，就能提醒林鹤他是他的同学，班长应该帮助同学似的。

林鹤看他那样子也知道他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人，他把书收了起来，起身去打开了煤气灶。

林鹤把一小把挂面放进了煮沸的开水中，放了两片青菜叶盖上了锅盖。

结果转过身去看见沈安半个身子趴在桌上，手肘压在他刚合上的书本上，正眼巴巴地望着自己，像只饿急了跟主人讨食的小狗因畏惧主人而不敢妄动的模样。

林鹤一时间有些摸不准自己的心情，但他又临时决定给沈安的清汤挂面里加了个鸡蛋。

饭端过来的时候，热气腾腾的面汤的热气扑在沈安脸上。

他看着只有两片青菜叶还有一个鸡蛋的面条有些不满意地撇了撇嘴，但是看了看林鹤站在那里正在刷锅的背影，后什么都没说埋头吃了起来。

可能是真的饿了，面条吃起来竟然比想象中好吃一些，一碗面不过眨眼的工夫就被沈安席卷下肚。

等吃完了饭，沈安就只剩下了倦意。

还未等开口，就看到林鹤去那边古董似的大衣柜里又抱出一床被褥。

林鹤在地上铺开一张凉席，然后把被褥铺了上去，又去柜子里扯出来一张薄毛毯，看起来也很破旧的模样。

沈安心里闪过一丝不祥的预感，还未等他面色踌躇地开口，林鹤就先说道：“你就睡这里，如果觉得冷可以再去柜子里拿一条厚一点的毯子。”

“不是吧，睡地下啊，你让我睡地下？！”沈安有些不敢相信，他此时才意识到他刚进门时担心那窄床两个人睡挤，甚至怕翻身掉下来的思虑是多么多余。

他刚才还嫌林鹤的床硬，现在眨巴着眼看着地下铺好的床铺，眉头都皱到了一起，什么床能硬过地板啊。

林鹤听到他这么说脸色依旧冷漠：“那要不然呢？你以为我睡地下吗？”

“你！”沈安有些气恼，但又说不出什么有底气的话反驳林鹤，这毕竟是林鹤的房子。

“睡地下就睡地下！”沈安后扯下了外套，又闻到了那股难闻的烟味。

“洗手间在哪儿？”他迟疑地问道，“有热水吗？”

林鹤下巴扬了扬，示意在左边的窄门那里：“有热水。”

沈安内心松了一口气，去卫生间洗了个热水澡。

林鹤听着卫生间传来的水声，然后目光移到地上沈安刚刚脱掉的外套上，然后他起身过去弯腰捡了起来，抖了抖放到了板凳上。

沈安这时候有求于林鹤，提起他们以前是好朋友，其实那久远到可以追溯到他们小学三年级的时候了。

那时候林鹤还拥有着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他享受到的宠爱并不比别的孩子少，虽然不是特别富裕，但在这座城市里也算得上是中产。沈安跟他坐同桌，因为住在一个小区，他们还经常一起回家。那时候林鹤性子还没有这么闷，虽看着比同龄人多那么些小大人似的感觉，但跟沈安打闹起来你追我赶的时候，笑得也十分活泼开朗。

而在那一年的年末，林鹤的父母外出游玩的时候出了意外，那一年他才八岁，被小姨牵着参加他父母的葬礼。他望着灵堂上父母的黑白照片，尚不能反应过来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他的双眼直愣愣地盯着照片，旁边有很多人在哭，有人回来抱他，安慰他，他都觉得像是隔了一层戳不穿的膜，感受不到似的。

那个年纪的他，初次接触这种生离死别，茫然无措与一种形容不出的恐惧将他彻底包裹。他在后来很长一段时间里，经常在后半夜醒来叫妈妈，却再也得不到任何回应。

他才开始后知后觉地明白死亡真正的含义。

八岁的林鹤坐在深夜的大床上，哭得压抑而委屈，他小声地叫爸爸妈妈，叫到窗户都微微透出光亮，却都没有人再来拥抱他，哄他入眠。

在父母去世后，林鹤的生活可以说是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他被亲戚推来推去，各说各的理由，一个赛一个地哭穷。后，林鹤还是被年迈的爷爷带走了。

奶奶去世得早，爷爷在林鹤的爸爸去世后，更是显苍老了几分。

爷孙俩在那间旧城区的老屋里，开始生活。

而同一年，沈父的仕途开始走上坡路，他们家从以前的那个小区里搬了出来，搬入了城郊环境幽静的别墅区。

沈安跟林鹤坐同桌的时候还并未发觉到身边的玩伴那些情绪上细微的变化，还跟林鹤像以前那样相处，热情地邀请他去他家的大别墅里玩，说是他爸刚给他在后院建了一个小型游乐场。

林鹤拒绝了，趴在桌子上做老师新教的算术题。

沈安被林鹤拒绝之后虽失落了一会儿，但是他这样的小少爷，性格开朗又大方，赌气似的叫了班里将近一半的同学周末去他家玩，他很快就在一群前呼后拥的同学中重新找回了自信，经常在林鹤面前炫耀他们家那天准备的餐点多么好吃。

林鹤沉默着，他想起来那天爷爷煮的那半碗白米粥，还有有些发硬的馒头。

慢慢地，沈安在班里结交了一群新的玩伴，这些人比林鹤更能玩能闹，还会吹捧他。

他跟林鹤之间的交流开始变少，一下课就跑去学校里的小卖部买一大堆零食，或者直接过去给他那帮好朋友们结账。

他是在四年级的下学期才开始发现林鹤的衣服都有些小，天气已经渐冷，他的手腕跟脚脖子还都露在外面，那些衣服都是他以前的衣服，而八九岁的孩子，一年一个变化，那些明显小了很多的衣服套在林鹤身上，紧绷绷的，有些尴尬的滑稽感。

沈安那个时候开始跟林鹤分享早餐，他把他的牛奶三明治带过来给林鹤吃。

沈安原本跟林鹤关系都开始有些疏远了，当林鹤看着堆在自己抽屉洞里的牛奶还有三明治的时候，不由觉得心头一暖，当沈安再次请求抄他作业的时候，到底是松了口。

林鹤跟着爷爷吃得简单，他这样的半大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肚子饿的时候对于沈安递过来的吃的，到底是有些抵不住诱惑，再加上沈安有求于他的眼神，和嘴里不停念叨的“好鹤鹤，好班长，咱们不是好的朋友吗，好朋友分享东西不是很正常的吗，你以前给我的我可都收了呢”之类的话，林鹤后真的被说服了，也觉得在沈安心里他确实真的挺重要的，自己不应该这么冷漠地对他。

虽然沈安有些以自我为中心，不太会照顾别人心情，但是他自己不吃早餐却把早餐偷偷塞给自己，这是不是说明尽管他身边现在出现了这么多新朋友，但自己在他心里依然是重要的？

林鹤一直这么以为，在逐渐孤僻的心中，始终坚持为沈安留了一个位置，班里人人皆知，班长的作业除了沈安能借来，谁也别想多看一眼。

直到那一天，林鹤迟到了——他床头闹钟的电池没电了，早上没有响。

他是八点半赶到的学校，班里已经传来琅琅读书声，早自习都已经快要结束。

他想静悄悄地从后门进来，结果门刚开了一条缝，他看见沈安把他的牛奶跟三明治扔进了垃圾桶。

坐在后一排的同学看他把这些扔了问道：“怎么不吃呢？这么扔了太可惜了吧。”

沈安笑了笑回答道：“我不喜欢喝牛奶，三明治里也只吃火腿。”他紧接着又抱怨着：“都说了不喜欢，我妈还非要给我带，不带还不行，天天在我耳朵边念叨要补充营养，什么正长身体，我烦都烦死了，只能天天带着了。”

那同学惊讶道：“你天天带着，怎么就今天都扔了啊？”

沈安换了副不太耐烦的语气：“都怪林鹤今天没来，让我又从前排跑到这里来扔，平常只要放他抽屉里就好了，反正他会解决的。”

“哈哈哈，他每天吃你剩下的啊。”

“什么叫我剩下的，我只把火腿挑出来了，其他不是都没动嘛，再说他天天看着跟吃不饱似的，我这是对他的关爱！关爱你懂吗！”

“什么关爱啊！不还是自己不想吃又懒得跑过来扔！”

沈安被戳破似的气急败坏地踢了那同学一脚，那同学夸张地叫着痛，喊着“沈大少爷打人啦”。

林鹤站在后门那里许久未动，他脑海里恍惚地回忆起来，那些三明治里好像真的都没有火腿。

他已经吃馒头太久了，真的记不起三明治里到底应该有什么了。

八岁的那一年仿佛把他整个人都切割成了两半，那个年幼的、会扑到父母怀里撒娇、会跟沈安在街上打闹的林鹤彻彻底底被遗留班级的后门外。

他在那里发了很久的呆，直到班主任走过来，把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叫了一声他的名字。

迟到的林鹤没有挨骂，班主任了解一些他的情况，对林鹤这样品学兼优的好苗子总有一些优待，还掺杂着一些自己的同情。

坐到座位上的林鹤和平常看起来没有什么变化，沈安看见他来赶紧凑了过去，嘴里念叨着：“你可算来了，我今天作业都不打算交了呢，后面好多题不会，怕交上去挨骂，还好你来了，快让我看看啊。”

“不给。”林鹤抿紧了嘴唇，手里将笔攥得很紧。

“什么？！”沈安的脸上还有些未褪去的婴儿肥，两颊急得都有些泛红，“快点啊，一会儿老师该收了！我可不能让他再给我爸打电话了，你知不知道我已经被扣了多少零花钱了！”他伸手去拽林鹤刚掏出来的作业本。

林鹤一把按住了作业本，嘴里不留情面地回道：“不给就是不给，你不会自己写吗！每天就知道抄！”

沈安被他这样的语气弄得下不来台，他颇有些恼羞成怒：“不就是今天没给你拿吃的吗，至于吗？要不是因为你成绩好，我压根儿就不想跟你再坐一块儿，你以为除了你的作业我借不了别人的吗，上次学委过来要给我讲题，我都没理他呢！”

“你爱借谁的借谁的，反正我不给你抄了！”林鹤声音也开始不受控制地拔高，“学委要给你讲题你就过去跟他坐好了，反正我除了借你抄作业帮你处理垃圾也没有什么别的利用价值了。”

沈安眼眶都红了，他看着林鹤嘴里也开始放狠话：“那你自己知道就好，要不是看你可怜，你以为我愿意继续跟你玩吗！”

“那你走啊！”林鹤伸手一把推开了沈安的桌子，原本两张严丝合缝对在一起的桌子中间敞开了一条大缝。

沈安不服气似的也过去推了他的桌子一把，少爷脾气上来一点儿没收劲，直接把林鹤的桌子推翻了过去，里面的书、书包全都掉了出来。

林鹤猛地起身，盯着沈安：“捡起来！”

沈安不仅没捡，还过去踩了两脚：“这么破的书包，还背呢！”

下一刻林鹤就直接扯住他的衣领，揍了他一拳，两个人彻底撕破脸，倒在地上打了起来。

这时候他们的动静终于惊动了班里的其他同学，大家开始过来拉架。

半大的男孩打架，到底下手有些不分轻重，沈安脸上被揍了一拳，情绪褪去，后知后觉开始觉得疼。

班主任把他们批评了一通，将他们调开了。

沈安被家里接了回去，坐在回家的车上，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的，委屈得要命。

林鹤换了位置，同桌换成了一个文静的小女孩。

沈安跟班里的学委坐在了一起，座位没出前三排。

班里的同学说沈安其实根本不是真心跟林鹤玩，就是图班长成绩好，想抄人家作业来着。

有同学发出质疑，那位同学斩钉截铁地说他说的是真的，他俩吵架的时候他就在旁边，都听到了。

还是有人不信，林鹤的那位新同桌——那位有些腼腆的姑娘，一般不太参与班级里的八卦讨论，这时候突然从作业本中抬起头来说道：“沈安脸上那么大一块瘀青，他家里这么宠他，怎么没过来找班长的麻烦呢？”

这个问题让刚刚那几个热烈讨论的同学瞬间变得鸦雀无声。

从那以后林鹤跟沈安就变得形同陌路，两个人在一个班级，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林鹤每次路过他都熟视无睹，沈安则特别不屑似的从鼻腔里发出一声低哼。

林鹤在班级里越来越沉默寡言，时间长了，班里的半大孩子们也渐渐也从林鹤的衣装还有破旧生锈的文具盒上窥得了一二。

大家都知道了，林鹤家里很穷，而且他没有爸爸妈妈。

尽管林鹤在班级里越发沉默，十岁的孩子，背影单薄得要命，但他依旧在班里存在感十足，他还一直是班长，成绩一直名列前茅，经常在全体师生面前发言、演讲，在家长会上分享学习经验。

只是他始终独来独往，沈安不在他身边之后，也再没有人在他身边停驻，也可以说，他在拒绝任何人的接近。

作为班长，他铁面无私不近人情，这样的人，哪怕成绩再优秀，在班里也是不讨喜的，久而久之，林鹤在班里如果没有老师提问他，他甚至可能一天都不说一句话。

林鹤跟沈安到小学毕业都没再说过话，到了初中，沈安去了一所私立贵族中学，林鹤继续在当地的一所公立学校里读初中。

林鹤中考的时候拿了市里状元，省排名都进了前十，高中直接免了学费，进高中天就在全校迎新会上演讲。

少年穿着蓝白相间的校服，站在露天的高台上对着话筒语调不急不缓地念着手中的演讲稿。

他脸色平静，不卑不亢，背挺得笔直，像是已经习惯这种场合，也理应在如此的位置。

而到了这个时候，他们这一届的学生已经鲜少有没听说过他的。

班级里的班长由班主任直接指定，林鹤连走个过场的投票都没经历。

而沈安只险险过了这所重点高中的录取线，他的分数能够在普通班级待着就不错了，但是沈父已经对沈安能够过线甚感欣慰，总觉得沈安也不是那么不学无术，这不也凭实力考了进来，他做父亲的这时候不推他一把什么时候推？

沈父连招呼都没打，直接把沈安送入了A班，沈安原本正兴奋地以为要跟自己那些狐朋狗友分到一个班级的时候，发现自己的名字被移到了六班。

学校公告栏上六班的个名字就是林鹤。

沈安当时看见，眉头就是一皱，再往下看，挤在后的一个小角落里，活像是硬挤上似的自己的名字，当场不可置信地喃喃着：“搞错了……这一定是搞错了……”

不管他回去怎么哭闹耍浑，沈父都一副岿然不动的模样坐在沙发上翻着报纸，听而不闻。

沈安终进入了六班，以沈父给他的零花钱翻倍为条件。

沈安在这个班里不再像以前那样前呼后拥如鱼得水了。

他这些年被养出的少爷脾气就越发严重，但是A班里也并不少那种家境富裕同时成绩优异的学生。

对沈安这样明摆着走后门进来的学生，他们心里总是有些看不起的。

好在沈安还在这个班级里遇见了跟他同样被硬塞进来的顾钦然，才让他不至于在这个班级里这么孤独。

但沈安大多时候在下课的时候都会跑到楼下去找他以前的那些初中的朋友玩，跟六班那些满脑子全是学习，连下课都在讨论数学方程公式的同学完全没法相处。

沈安这次家里出事，这么久不来上课，班里同学都以为他要被赶出去了。他们猜测如果沈安被调去普通班，班主任也会松口气，要知道班里的平均分每次都被沈安以一己之力拉下去不少。

林鹤在床上躺了许久，翻了个身，看见月光从窗外洒进来，照在沈安身上，他的一条大腿伸在被子外面，一条胳膊搂着薄被睡得正熟。

他看起来真的挺疲惫的。

估计要不是这个原因，沈大少爷睡这么硬的地上，应该会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吧。

林鹤这么想着，嘲讽似的勾了勾嘴角。

第二天沈安被闹钟吵醒的时候头昏脑涨的，那串催命似的铃声像鞭炮似的在他脑子里炸开。

他痛苦地起身，头发杂乱地支棱着，看见林鹤床头的闹钟上显示才五点半。

他咬牙切齿地在心里骂了句——神经病。

七点半上学，五点半就起，路上走两个小时吗！

林鹤坐起身来，开始穿衣服，然后去那窄小的卫生间里洗漱。

他看起来一点也没有刚醒那种睡眼蒙眬的感觉，精神得一点儿不像刚从睡梦中被闹铃吵醒的模样。

林鹤洗漱完出来的时候看见沈安竟然又缩进被子里闷着脑袋睡了。

他眼神淡淡地从那团地上的凸起上掠过去，然后就拿着几本书走了。

林鹤中午没有回来，在学校刷饭卡，他五块钱就可以解决一顿饭。

沈安一觉睡到下午两点多才醒来，他半坐起身子，眨巴眨巴眼，开始去扒拉一些吃的。

他蹲在地上眼巴巴地望着那一篮子生鸡蛋，学着林鹤昨晚的样子拧开煤气灶，打了两下，硬是没打着火，却闻到了一股煤气味，吓得他不敢再打了。

于是他只能裹着被子，缩在那里，望着狭小破旧的房子，抿着嘴，后默默红了眼睛。

其实这些事情的发生并不是毫无征兆的，比如父亲的电话在近三个月经常打不通，自己跟他要钱，以前可以直接到账的，近却被他经常忘记，就是打过来金额也比以前少了很多，他还在那里吐槽老头子越来越抠搜了。

直到沈安爸爸后发给沈安一条短信，让他别回家，他才后知后觉地察觉到事情的不对。

得到消息的时候，他正跟他那群朋友在打台球，手机在兜里响的时候他都没有顾得上拿出来看。

他出来的时候正好碰见一辆呼啸而去的警车。

天色已晚，他的心不知道为什么突突直跳，他拒绝了那群人叫他去玩的邀请，打了一辆出租车，刚拿出手机看到那条短信，出租车已经驶入他家的那条街道。

红蓝交错的警灯照在他们家别墅的铁栅栏上，出租车停在路口，司机神色有些蒙，打量着沈安瞬间苍白的脸色，问道：“是这儿吗？还是要穿过这条街啊？”

沈安一时间听不到了所有声音，他目光紧盯着他们家的大门，看到原本一直告诉他说出差在外的父亲佝偻着背，像是苍老了十岁，戴着手铐被从家里带出来。

在沈父抬起头，像是往路口望了一眼的时候，沈安猛地捂住嘴，身子往后座椅上一倒。

他张开嘴，像是喘不过来气，说话声音都在发抖，手冰凉得不像话，像是被眼前的一幕彻底击垮。

只是这么回忆着，沈安就控制不住地缩起身子，先是很压抑地哽咽，后来变成委屈至极惶恐无措地号啕大哭。

这一周，他一直游荡在外，先是住宾馆，没钱了开始在网吧包夜打游戏，麻痹自己，不去思考今后。

他其实这些年来一直对父亲心怀怨恨，气他有钱了之后开始在外面养小三，把母亲气得病倒，后跟母亲离婚，非要把那不比沈安大几岁的小三接进家门。

虽然后没能成功——沈安从中没少出力折腾那小三，后终于把人磨得没敢进门。

沈父心里对他有愧，在沙发上唉声叹气到半夜，这事到底没再提，可是沈安的母亲却再也不愿意回来了。

因着对他的愧疚，沈父对沈安的要求几乎有求必应，除了在学习上有些自己的坚持，不让沈安太过出格之外，其他的要个什么东西，沈父都会给他弄来。

他这些年骄纵任性得过分，如今从云端跌落，连个缓冲都没有，一下就摔得他六神无主、七零八碎。

他性子有时候也要强，不想在人前哭，在网吧打游戏还故意装作没事人似的在那里愤慨地骂队友，像是他爸出事这件事对他的生活没什么影响似的。

可其实他现在兜里只剩下十块钱，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他那些亲戚从他爸出事之后他也去找过，结果他们在他家发迹的时候一个个往他面前凑，出事了一个电话都打不通。

如果昨天不是遇见了林鹤，他甚至有可能要流落街头。

他缩在地上把棉铺盖都哭湿了，然后蹑手蹑脚爬上了林鹤的床，钻进了林鹤的被窝里哭着睡着了。

林鹤晚自习放学后回到家里已经十点钟了，他打开门，看见他床上走时叠好的被子被摊开了。

浴室的门口漫出来一些水，一股洗衣粉的味道弥漫在狭小的屋内。

林鹤脸色变得有些不好，他把手里的书放下，然后走到了浴室，看见沈安双手正伸在盆里洗衣服。

沈少爷可能真的没自己洗过洗衣服。

也不知道是倒了多少洗衣粉，泡沫溢满盆，他的手腕一片通红，身上套着一件林鹤以前的旧衣服，穿在他身上有些大，他把袖口卷了起来，还是被水湿了大半。

“你在干什么？”林鹤几乎找不到下脚的地方，浴室里满是泡沫，他弯下腰去拎起洗衣粉袋子，发现那个袋子基本都空了。

明明这是一包刚拆封没两天的洗衣粉。

沈安也累得满头是汗。他只是没有衣服穿，他穿来的那身衣服已经穿了好几天，他醒来就想要是出门，还得穿这件，味道那么难闻，就想着洗洗。

他确实没自己洗过衣服，也不知道倒多少洗衣粉合适，觉得多了总比少了好，多了洗得更干净。

结果在这洗了这么久了，衣服一揉还能出来泡沫。

他猛然抬头看见林鹤回来了，瞧了瞧眼前自己弄的这些泡沫，不由得有些底气不足：“我……我洗衣服啊……”他看着林鹤的脸色，声音越来越小，“谁让……谁让你这里连个洗衣机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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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推荐

林鹤&沈安，校园到社会。两个失去一切的少年人如同蜉蝣，在这尘世相互扶持。虽然个性截然不同，但相处中越来越互相理解。看似强的林鹤其实内心敏感脆弱，看似弱的沈安也能为了情而坚定自我。其实我看到林鹤对沈安的患得患失有点像父母对孩子的爱，拼劲全力给你能力范围内好的，某一天孩子的羽翼丰满是不是会离开家，从此不再回来？这就是所谓爹系嘛。

——读者 荔枝桃桃-不加糖

太好看了，简直绝配，沈安真的好招人喜欢，有点小哭包娇气但是很容易哄，太可爱，林鹤是比较偏执占有欲强，但是可以理解。感觉作者把两个人都塑造得好真实，人物好像活了过来就在现实中一样，太真实了，我好喜欢这篇。

——读者 jiangyetin

 越到后面看到了沈安的成长。挺好的，不是漂亮废物了，是很有包容性的漂亮小可爱。我要是林鹤我也会很爱他的，在一段爱里互相理解很难，能思考清楚怎样正确去爱更难。

——读者 夏天去了哪里

书籍介绍

沈安觉得是他把林鹤从耀眼的高处扯下来的。

他把林鹤变得普通，变得不那么厉害，变得也会做一些很不理智的选择。

而林鹤心里在想，孤苦伶仃这么久，好不容易有人陪他一起过年，

这心情像是有烟花从心底炸开，热烈又温暖。

骄纵成性的富家小少爷无家可归，不得不求助贫穷独居的班长。

现在，班长帮助了这个“一事无成”、曾经决裂过的玩伴。